随着岁末年初的钟声敲响，恰逢国际妇女节之际，我们与在上月勇夺亚洲杯桂冠的中国女足队伍中的三位上海籍球员展开了关于女性的深度对话。
“梦想，因未完成而珍贵。”
q隔离解除后，你们的社会活动似乎未曾停歇。面对这些活动，以及女足夺冠后突如其来的广泛关注，你们如何看待呢？
李佳悦：回归日常后，日程满满，除了接受各类采访，我还回到母校，激励那些热爱足球的孩子们。尽管疲累，但这是应尽的责任。我希望借夺冠之机，为女足做更多正面宣传，吸引更多人加入这项运动。
赵丽娜：活动密集，忙碌程度超乎想象。接受采访、拍摄宣传，还与李娜、刘湘一同参加了公益晚宴，鼓励女孩们打破界限，投身运动。我认为这些活动充满正能量，乐于参与其中。我希望通过自己的行动，让更多人认识到足球不只是男性的运动，女性在球场上的勇敢、自信和阳光同样迷人。
q这次亚洲杯夺冠，激起了国内球迷的狂热，你们希望这次胜利能为女足的长期发展带来哪些影响？
赵丽娜：夺冠后，我的粉丝数量激增，超出了预期。近年来，我投入大量精力制作短视频，希望成为连接女足与球迷的桥梁。我期待着这一天的到来，希望外界能更多地了解我们的教练和运动员。
赵丽娜在视频教授大家开大脚凌空球
我原以为关注会更多一些……然而，在亚洲杯之前，女足的关注度并不高，这种关注往往是随着大赛的起伏而变化。夺冠前，人们对于女足的了解更多是被动接受媒体报道，主动关注的人不多。我希望通过这次夺冠，人们对我们关注的持续性和包容性能够更长，更加鼓励和支持我们的不同个性。
杨莉娜：记得我们上海女足的上座率最高时也只有5000人左右，那是在2016年，虹口体育场成为我们的主场。许多申花球迷来现场为我们加油，这是我们从未敢想象的。在那之前，我们主场的人数通常只有一两百。这几年，女足的关注度逐渐上升，疫情前，主场也有两千左右的球迷。我期待联赛恢复主客场制时，现场观众的热情能更加高涨。希望人们不是只因为一次冠军而关注我们，而是持续关心和支持。
李佳悦：外界的关注固然重要，但我们自身也要努力，不断提升实力。只有不断创造佳绩，这种关注才会持续。对我来说，我还有梦想，比如赢得亚运会金牌，参加世界杯打进四强。正如那句话所说：“梦想，因未完成而珍贵。”
q如今，社会上男女都有“年龄恐惧症”，作为球员，你们的职业生涯比常人更短暂，对此，你们会有担忧吗？退役后，年龄是否会影响你们的人生？
李佳悦：我即将迈入32岁，但这又如何？我仍在追求更大的舞台和更高的成就。对于年龄，我没有担忧。许多踢球的姐姐们年轻时便退役了，这很可惜。对我来说，只要还能踢，还想踢，就会一直坚持下去。
赵丽娜：年轻时，我给自己设定了许多限制，比如踢到几岁就退役，到几岁就结婚生子。但随着年龄增长，我发现自己越来越难以割舍足球。停止训练和比赛，我会感到空虚。我选择足球的那一刻，就已经做好了面对异样眼光的准备，现在，我要打破一切限制。
q一些传统观念可能认为踢球的女性不像女人，你们觉得自己像女人吗？
李佳悦：或许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女性，但我觉得自己很女性。在这个时代，没有人规定一定要长发飘飘、肤白貌美才算女性。自信、阳光、健康的女性难道不美吗？我觉得自己生活的时代很包容，女性的定义也在不断被打破，这是好事。只要你优秀、自信，我觉得都是美好的女性。
杨莉娜：我小时候和男孩们一起踢球，直到小学四年级才加入女足。在此之前，我没有意识到自己是个女孩子，因为没有性别意识。钱教练把我带到女队后，我开始意识到自己是个女孩，并开始了住校生活。
赵丽娜：我从小就知道自己是个女孩子，性格和爱好都偏向女性。我性格不粗犷，很温柔，只是身材略显魁梧。
q相对于普通女性，你们与男性缺少了共同学习和工作的机会，这会不会导致你们对男性了解不足，感到困惑，不确定如何与男性相处？
杨莉娜：在小学和初中时，钱教练带我们和许多男足队伍比赛交流，我们几乎从未输过。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我感觉与男生之间的关系像兄弟一样。
李佳悦：虽然我缺少了与男性共同学习和工作的经历，但我的男性朋友很多，甚至我觉得自己与男性之间的沟通可能比普通女孩子更好，因为我们的性格更接近。
q你们的成长环境可能让你们晚些意识到自己的女性身份，你们是什么时候开始意识到自己是个女孩子，也会有柔软受伤的时候，需要人疼爱和保护？
杨莉娜：对我们踢球的来说，身体的伤痛早已习以为常。记得在黄沙场地训练时，摔倒了，皮开肉绽，黄沙和泥土都嵌进了肉里。妈妈看到后心疼不已，一边给我消毒一边流泪。我自己却无所谓，从小就不轻易掉眼泪。成为职业球员后，一年中我后脑勺破过一次，眉骨缝过七针，鼻梁骨也断过一次，但我从未吭声。
2013年，我爷爷去世了。他是我的坚强后盾，鼓励我一路踢球。他最大的愿望是看到我踢出名堂，成为家里的骄傲。他的去世对我打击很大，加之国青回来后，上海全运会后换了教练，老队员重新回到队伍中，我的比赛机会就很少了。那时心态很不好，但我的性格很强势，不会让别人看到我脆弱的一面。很迷茫，曾一度想退役，但水指导上队后，给了我很多比赛机会，让我对足球的热情又回来了。
李佳悦：每个人都会有脆弱的时候，需要安慰。这和职业无关，和性别也无关。在足球场上，我遇到过太多这种情况。比如2015年世界杯，我一直是主力，但到了赛场上，却成了替补，一分钟都没上场。当时真的难以接受，别人的安慰也只起到了情绪疏导的作用，最终还是要靠自己走出来。
赵丽娜：我很久以来都不擅长在人前表露自己的情绪，看电影时，如果旁边的人不熟悉，看到感人之处也会强忍眼泪。委屈的时候，我会在人前保持防备，等到一个人时才偷偷流泪。但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发现流泪变成了一件很自然的事，想哭就哭，不会等到一个人时才流。
q你们觉得自己从小到大做过的哪件事最有腔调？
李佳悦：选择了踢球。
赵丽娜：身穿国家队战袍，站在球门前的那一刻。
杨莉娜：我记得那天为家里买完房子，办完手续，走出房产交易中心的那一刻，站在太阳底下，觉得自己的人生如此确定。这是最让我感到骄傲的一件事。
来源：新闻晨报周到app记者·沈坤彧
图片来源：受访者提供
